同志想要随时随地做自己并不容易,每个人都有太多的包袱。

除了同志酒吧,我们如何在一座城市里想象多元性别友好的空间?没有性别、性取向、年龄、身材等的歧视和羞辱,让「娘炮」尽情「娘炮」。

Ballroom文化正是提供了这样一种可能,2018年,美剧『Pose』的播出让很多人初次认识到它。

这种文化起源于20世纪60年代的纽约哈林区,「Ball」(舞会)为非洲裔和拉丁裔的男同性恋、跨性别女性群体提供了一个展现自我、抵抗各种歧视的舞台,其中的舞蹈形式「Vogue」因麦当娜的一首『Vogue』在主流文化中兴起。

美剧『Pose』剧照。Vogue是Ballroom文化必不可少的一部分,酷儿们根据模仿『Vogue』杂志中模特们的姿势,形成了这种带有线条性、快速变换的舞蹈。

但更鲜为人知的是,国内近年来也发展出了许多Ball。Blued、淡蓝公益、LESDO以社群特别支持的身份参与到由House of Kawakubo组织的「一地鸡毛」舞会中。淡蓝找来几位活动参与者,我们一起聊了聊。

01.父亲对「娘娘腔」的厌恶,给我留下了无法磨灭的伤害

Bazi在Ball中担任MC的角色。

受访者:Bazi,男同性恋者

我从小就喜欢跳舞,热爱民族舞,是所谓的「娘娘腔」,我们方言里还有一个充满恶意的词「大姨娘」。可我刚好有一个很「直男」、很「爷们」的父亲。他很爱我,但他骨子里厌恶女性化的男生。

在我记忆中,每当我做了一个略显扭捏的动作,或是发出类似撒娇的哼唧,他就会嘲笑性地模仿和丑化我的动作和声音,故意让我尴尬、难堪。父亲的厌恶,在我的内心深处留下了无法磨灭的伤害,时至今日仍在隐隐作痛。我现在已经27岁,偶尔做出我童年时的一些习惯性动作——那种曾被我父亲嗤之以鼻的动作时,我心里依然会「咯噔一下」。

2019年底,我在上海参加了一次舞会,也就是「Ball」。幽暗的舞厅里,音乐振奋人心,舞台上的表演者造型浮夸且怪诞,他们扭动着身体、争奇斗艳,台下响彻着此起彼伏的欢呼与尖叫。更重要的是,我大概从没见过那样自信的人。他们称不上主流审美中的「完美」身材,却无不散发着由内而外的自信和魅力。

同样重要的是,Ball是一个安全、开放的环境。在这里,做什么都不会被人指指点点,任何身材都被赞美,奇装异服更受欢迎。你会在大家的狂吼中感受到那种真诚的力量。每一种性别身份的人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项目,男同、拉拉、直女、跨男、跨女、变装皇后/国王。

02.做真实的自己原来是可以被爱的

Yayo(左2)参加其中的Femme Queen Realness项目,该项目仅限跨性别女性参加,要求选手通过穿着打扮、言行举止来表达传统的女性气质,让人无法分辨自己的性少数身份。

受访者:Yayo,跨性别女性

因父母工作的缘故,我小时候爱翻家里的医学书籍,看到「同性恋」一词,我坚信这就是我。

我从小就因为「娘」感受到来自家人、同学的恶意,我模仿电影里女星的体态时会遭到父亲的喝止、因为声音温柔尖细被男同学抬起来扔进女厕所。但我一直都很接纳自己喜欢男性,很长一段时间里,我都以为自己就是个男同性恋。

但我骨子里的女性气质,让我在Gay圈也感到格格不入。

我从小就长得温婉清秀,被误认成女孩时会内心窃喜,在青春期变声、长体毛那段时间非常厌恶自己身体的变化。然而,在Gay圈里大家都更喜欢「爷们」、阳刚的,似乎没人喜欢非常女性化的男生,尤其在我长期生活的川渝地区,因为气质过于女性化、在Blued上的消息都是「已读不回」。所以我一直在压抑自己的女性气质,留短发、穿男装,努力表现得更MAN、更阳光,但我知道那不是我。

2018年,我的街舞老师偶然间给我们上了一堂Vogue课,我才接触到这个特殊的舞种。Vogue非常注重performance(表演),老师要求我们穿高跟鞋、化妆、穿得非常华丽来上课,让我们尽情地施展自己最女性化的一面。这向我打开了通往新世界的大门,我开始拥抱自己的女性气质,开始留长发、穿女装,并认同自己为跨性别女性。

2018年也是我人生的低谷期,感情和工作双双受挫,如果没有遇到Vogue,我的人生可能就「重开」了。

Ballroom文化给了我很大的自信和力量。在第一次穿高跟鞋、化妆之前,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做这些事情。它让我知道,哪怕不够完美,但只要你表达出了最真实的自己,它就是完美的。做真实的自己原来是可以被爱的。

03.穿男装的我意外成了全场焦点

嘉嫣(左3)参加Butch/Transman Realness项目,该项目仅限跨性别男性和Drag King的选手参加,通过着装、神态来展示你是符合主流标准的顺性别男性。

受访者:伍嘉嫣,跨性别男性

从小我就是Tomboy(假小子)。每次妈妈让我穿裙子,我都会很不开心。我跑得太快时,我爸妈就会笑话我「一点也不像女孩子」。变得「像女孩子」这件事一直让我很有压力。

2016年,我去台湾交换时认识了一个年长的拉拉,短头发,很帅气。她给我分享她的出柜故事,带我出去玩、去剪头发。从台湾回来后,我开始认同自己是跨性别/非二元性别者,还谈了一任女朋友。我一直很讨厌自己的胸部,经常戴束胸,那之后我也开始学着与自己的身体相处。

这是我第一次参加Ball,穿了一身正红色西装配皮鞋。在Butch/Transman Realness项目本来并不准备上台,因为我性格安静内向,不习惯把自己置于聚光灯之下。但现场的气氛特别热烈,朋友们都在鼓励我。我在最后一刻踏上了舞台的台阶,最终拿到了Tens(满分)并赢得奖杯。

我的伴侣也很意外,舞会结束后一直问我:你怎么会参加?我也说不清楚,「Something took over me, and I just went up」(有什么东西控制了我,然后我就上去了)。

过去听过太多以悲惨叙事为基调的LGBT故事,Ball让我真正感受到了非常强烈的「Queer Joy」。跨性别者本身很难被看见,但那晚几乎所有在场的跨男都走上了舞台。

04.台下的邋遢「直男」,台上的「妖艳贱货」

鼎鼎参加Drag Queen Lip Sync项目。

受访者:鼎鼎,男同性恋者

我不算真正的变装皇后,但我一直很爱看『鲁保罗变装皇后秀』(RuPaul’s Drag Race),被里面大浓妆、戴假发假睫毛的皇后们所深深吸引,一直想尝试变装比赛的保留项目——唇舞(Lip Sync)。

我在平时生活中就像一个糙直男,从不化妆,擦个隔离防嗮就出门。但当我穿上浮夸的假发和造型,我可以把体内的女性特质都聚集起来、演绎到极致。我觉得这种对嘴型的舞蹈太适合我了。我天生就擅长做这件事,比我跳Body、Runway自然得多。

Ballroom文化带给了我审美上的自由和自信。我喜欢偏中性的审美,很长一段时间都留着及肩的中长发,却因此在软件上经常乏人问津、甚至被恶语相向,我也曾一度怀疑自己。参加了Ball,我才意识到原来可以有这么多元的美,可以这么的自信。

从2019年第一次接触Vogue这个舞种,这两年来,我走过了长沙、上海、广州、北京的舞台。现在的我已经不会像最初时那样紧张、渴求被认可,而是更加享受这个舞台,自己玩得开心最重要。

05.Ballroom起源于酷儿,也要回到酷儿

嘉文Jowen(舞台左)参加Vogue OTA项目。

受访者:嘉文Jowen,男同性恋者

我的职业是舞者,原来跳的是爵士,但在接触了Vogue后,我80%的精力都转移到了这。这就是我的舞种。

我从小就很害羞、声音尖细,常常跟女孩子玩,被男生说「娘娘腔」,这让我有点自卑。跳舞让我找回了一些自信,但开始跳Vogue后,我才真正坦然地接纳自己的女性气质,我可以穿高跟鞋,自在地跳女性化的动作。

跳Vogue让我能够全面地绽放自己的光芒,而不仅仅是一个腼腆的男生。

跟其他舞种非常强调技巧不同,Vogue会非常重视其Ballroom文化的底蕴。同一个动作,每个人做出来,都会有不同的风格和情绪。

我的Vogue老师跟其他舞蹈老师不同,她除了关注我在舞蹈上的成长,还会非常细致地关照我的生活。在我失恋时,她会不厌其烦地安慰我、带我吃冰淇淋,鼓励我从这段关系中成长起来。这种像妈妈一般的呵护和关爱,是超越了舞蹈本身的。

我始终记得老师跟我说的话:「Vogue起源于黑人酷儿文化,我们现在通过Ballroom文化聚集到的目光,最终也要回到酷儿群体的身上」。

00.最后

身边太缺少这种性别友善空间了。几乎每个受访者都会谈到首次接触Ballroom文化所带来的震撼,和对TA们个人性别气质的救赎。

确实,我们听过很多苦大仇深的抗争故事,我们需要这种不可救药的自信和能量。🌈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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