根据中国盲人协会2016年的数据显示,我国目前的视力障碍者约有1731万人。而人们普遍认为,同志群体约占总人口的5%。据此推算,我国视障同志的人口规模或接近百万人。
在媒体和网络上,我们经常看到作为弱势群体和救济对象的盲人,也看到过身残志坚、堪称励志模范的视障者。然而,散落在公众视野之外的视障同志,他们的生活世界仍然未被讲述和看见。
01.视障+性少数的双重困境,使视障同志更难找到同伴
春雨书河是一名全盲拉拉,她患有先天性青光眼,从小的视力就不足以上普校,在10岁时彻底失明。她学习靠盲文、用手机靠读屏软件,如今考上了北京联合大学的音乐专业。淡蓝和她电话沟通时,她正在拨弄着手中的柳琴,准备第二天的考试。
同样是从小学琴,Jackey是因早产导致的低视力。他从未上过一天盲校,从星海音乐学院获得硕士学位后,在一所国际学校当音乐老师。我们见面时,他正在用手机查看从北京飞回广州的机票,他把手机的屏幕亮度调到最大、凑到离眼睛不足2厘米的位置进行操作。他说他很少用读屏软件,只有偶尔在Blued上看直播时会打开手机的旁白功能来读评论。
视力障碍并不等于盲人。2011年实施的『残疾人残疾分类』将「视力残疾」分为四个等级,一至二级属于盲,三至四级属于低视力。全盲同志肉肉说:「全盲和低视力是两个世界,我视力下降时也到处去旅游,但全盲后连独自出门都做不到了。」
图片解说:这是一张静态图。标题为「视力残疾不等于盲,区别与现状」。下方为一张结构图,展示四种视力残疾等级的差异。接下来是一张黄色的折线图,主题是「历年全国视力残疾人数」,1987年有755万人,2006年有1233万人,2010年有1263万人,2016年有1731万人。根据四次统计数据,视力残疾人在全国总人口中占比从0.72%增长至1.26%。数据来源:『残疾人分类和分级』;视力残疾界定1987年、2006年与2010年数据来自中国残疾人联合会;2016年数据来自中国盲人协会。
无论全盲还是低视力,出行能力受限,是几乎所有视障者都会面临的难题。在2015年开展的「视障者基本信息调查」显示,30%的视障者基本不外出,20%的视障者一周出行1~3次左右、需要家人朋友的陪同。
全盲同志Justin就说自己几乎没有出行能力,「一到这个季节,晚上我就总想出去走一走,因为现在有我妈带着我,出去还是挺享受的,但轮到我自己出去的时候,注意力就要全要放在『现在走到哪了?有没有车要过来?』,根本没有健全人出门的乐趣。」
图片解说:这是一张拼图,标题为「视障者出行情况」,图中显示:30%基本不外出;26%一周出行4-6次或6次以上、需要家人朋友陪同;20%一周出行1-3次左右、需要家人朋友陪同;15%一周出行1-3次左右、不需要家人朋友陪同;9%一周出行4-6次或6次以上、不需要家人朋友陪同。 随之而来的问题是,对视障同志而言,找到同伴往往更加困难。
在我们联系的几位视障同志中,大部分都表示「我不认识其他的视障同志」或「视障同志很少有出柜的」。他们的圈子里有视障者、也有同志,却鲜有视障同志。
其实,视障同志也有自己的群组,聚集了天南海北的同伴,但Justin所在的群成员也不过50多人,他说,「没准全中国就只有这一个视障同志群」。
视障同志在GAY圈仍饱受歧视困扰。肉肉说这些年来,知道他的视力状况、还愿意跟他长期保持联系的朋友,一只手就数得过来,「谁没事给自己找麻烦、跟盲人交朋友啊?」
这也导致了大多数视障同志都不会直接披露自己的视力状况。Jackey在软件上就曾因为主动告知了这件事而被对方直接拉黑。
全盲同志小哲玛利亚是后天失明,外表上看不出来是盲人,他说,「在软件上有很多人主动跟我打招呼,但在得知我是盲人后,绝大部分都『已读不回』。」他曾经还当过半年的盲人主播,仅仅是为了找人聊天、消磨时间,却也收到很多充满恶意的评论,说「残疾人直播就是要饭的,博取同情」。他最终不得不停止直播。
这些困境的另一面,则是视障同志的情欲表达和情感需求长期被压抑和忽视。
02.视障同志也有性生活和情感需求
Justin最早意识到自己喜欢同性,是在小时候玩红白机时,觉得『双截龙』里的大块头肌肉男BOSS非常性感。那时的他还未完全失明,他感叹道,「要是现在还有小时候的视力,可就大饱眼福了,如今网上有的是图片和电影。」
全盲同志韩震说道,从需求上来讲,盲人跟健全人是一样的,都要找固定伴侣。只不过有的敢出来约会,有的不敢。
对视障同志而言,由于无法看见对方,确实存在许多风险。小哲玛利亚对淡蓝说,他就曾经遇到过有人打着「处对象」的名义来骗炮,走时还偷走了他的七千元现金和手机。
但作为「敢约派」的代表,韩震认为,这些风险对于健全同志来说同样存在,「就我的经验来讲,也碰到过坏人,但碰到坏人的概率其实不是特别大。」对他而言,健全同志和视障同志真的没有太大区别,只是后者的防御心理更强一些。
在过去十余年,韩震曾多次发声,倡导公众看见残障者的性需求。作为边缘中的边缘,他们的需求唯有被看见,才能有理解、尊重和包容。
确实,视障同志也应该更加大方地表达自己的欲望和需求。
由于看不见,视障同志经常会被声音、身材、性别气质等特质所吸引。春雨书河谈起她暗恋的高中班主任时滔滔不绝,喜欢她读书多、有气质、声音是那种小女人的感觉,像林黛玉。当然,春雨书河知道她一定长得也不错,「别人都说她很漂亮,高中男生也有喜欢她的」。
没错,视障同志也会「看」脸。
曾经能看到世界的肉肉调侃说自己有着不错的三维空间想象能力,如果对方不介意他的视力状况、真心想要交往,他会把对方的身高、体重、肤色、发型、眼睛大小、耳朵、鼻子都问一遍,然后在自己的头脑中想象出这个男人的样貌。不过,失明确实让他们没那么看脸,「毕竟要遇到不介意的都很难」。
相比于健全同志,视障同志要找到对象确实更加困难,但依然能够遇到不介意他们视力状况的健全同志。
肉肉的现任男友就是一个健全人,他们在群聊里认识。当对方刚开始追求时,肉肉就主动说明了自己的情况,对方并不介意。肉肉对此也心存感激,虽然不知道能维持多久,但至少现在有了一种感情寄托。然而,他并不因此而感到自卑,而是认为自己在感情中与男友是平等的。
肉肉从一开始就说,「不要用可怜的态度跟我谈感情,也不要一切事情都照顾我。我只是有些方面需要照顾,但是我自己能做的,我自己会做。」他也有过担忧,男友会不会因为自己看不见而欺骗自己,但他很快释然,「就算对健全同志来说,想出轨的也有各种方式能出轨,要欺骗的也有各种方式能欺骗和隐瞒。」
确实,视障同志和健全同志存在不同,但二者的差异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这么大。
03.同志或许是先天的,但残障却随时可能发生
对话进行到最后,淡蓝都会问,你希望健全人如何跟你相处?得到的回答非常一致:就像跟健全人一样相处就好,不用有太多顾虑,不要总是抱以同情的姿态。
跟大部分视障者一样,Justin经历过许多被健全人冒犯的时刻,比如吃饭怎么找得到嘴。诸如此类的冒犯,既是源于对视障群体的忽视和不了解,同时也折射出健全人居高临下般的傲慢和偏见。
在相关话题的讨论中,很多人会下意识的把「残障」与「健全」划分开来。然而,韩震提醒说,「其实每个人都有残障的可能,所以那些统计数据永远是暂时的」。这么多年来,他认识过好几个本来是健全的朋友,突然就变成了残障。
「同志或许是先天的,但残障却随时可能发生。」
世界卫生组织在2019年发布的『世界视力报告』显示,全球至少有22亿人视力受损(vision impairment)或失明,其中至少10亿人的视力损伤问题本可预防或尚待解决。
该报告还指出,所有失明和视力严重受损、但却无法获得治疗的人,如果获得康复服务(例如使用光学放大镜、用盲文阅读、使用智能手机寻路器以及使用白手杖定向和走路),就仍能过上自立的生活。
同样的,2019年发布的『信息无障碍白皮书』指出,信息无障碍的服务对象,不仅包括残障者,也包括老年人等身体机能退化的人群、通信基础相对落后的农村地区人群以及城市低收入人口等。
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少数派。
这句话不仅是一种隐喻,每个人都有可能经历功能退化乃至丧失,却也有可能成为信息无障碍的受益者。
00.最后
视障者或许是少数派,但不是弱者。
移动设备和读屏软件为视障者接触互联网提供了极大的技术便利。但更亟待解决的,是社会各界无障碍服务的滞后、以及社会大众对视障群体的忽视和歧视。GAY圈也不例外。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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