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9年10月16日,男同性恋者丁枫与一位女同性恋者在北京一座教堂内举行婚礼。

仅仅12天内,32岁的丁枫结了两次婚,做了两次新郎,一次是和女人,一次是和男人。

生于1987年的丁枫是黑龙江鹤岗人,他是一位创业者,也是一名同性恋者。2019年10月4日,他与相恋7年的男友举办了一场婚礼。12天后,他与一名女同性恋者「形婚」。这两场婚礼,一场是为爱,一场是为了「交代」。

这是一场颇具魔幻现实色彩的「闹剧」,却也是合情合理。这两场婚礼背后,是所有同志人群都要面对的困境——「忠于内心」与「社会顺从」的双面人生。

2019年10月4日,丁枫(右)与同性伴侣左天(左)在西安一家民宿中举行婚礼。

01.一场婚礼,全是演戏

作为新郎,丁枫记不住新娘的名字。他会称呼新娘「形婚的那个女的」。他与新娘只见过四次面,时间最长的一次,就是他们一起策划婚礼的那一天。

那年10月16日上午10点,140余人坐在位于北京市一座教堂内,期待着新人入场。在他们眼中,这场婚礼除了略显简短之外,没有任何异样。而只有新郎新娘、伴郎伴娘,以及少数几位好友心里最清楚,「这是一场戏。」

站在两位新人身旁的,是他们真正的同性伴侣。

实际上,新郎丁枫是一名男同性恋者,新娘是一名女同性恋者。而一直在他们各自身边的伴郎与伴娘,才是他们真正的伴侣。这是一场形式婚姻,也可以说是一场演给所有来宾看的戏。

音乐响起,所有来宾都满怀期待的望着大门,新郎挽着身着白色婚纱的新娘,缓缓走进宴会厅。何时迈步子,如何挽手,何时彼此对视,何时单膝跪地求婚,一切都是精心安排好的,滴水不漏。

但只有细心的人才会发现,在新郎跪地求婚时,新娘的脸上少了一丝发自内心的欣喜;在宣读誓言的环节,新人并没有郑重的原句复述誓词,而是仅仅说了「愿意」;当主持人让双方以爱的名义亲吻彼此时,他们双方仅仅碰了一下脸颊,连额头都没有亲。

紧接着,就到了宾客午宴,新人敬酒的环节。由于新娘身高很高,走起路来,姿势也比普通女孩要看上去更潇洒,站在新郎身后的伴郎,也就是新郎的真正伴侣,生怕露馅,一直在小声提醒新娘,「背挺直啊」、「走路再『扭捏』一点」。140余位客人,12个圆桌,他们仅用5分钟就敬完了。

回到休息室后,四个人坐在椅子上,对视了一下,长舒一口气。新娘嘀咕了一句,「终于结束了。」新郎接道,「演完了。」

这时,丁枫的直男发小走进休息室,一脸佩服的表情,拍着丁枫的肩膀说,「兄弟,奥斯卡影帝应该颁给你。」

02.「灰姑娘」的逆袭

这场戏的主角虽然是丁枫,而从找到这位「新娘」,再到策划这场婚礼的人,都是他的爱人左天,也就是那场婚礼上的伴郎。虽然小丁枫7岁,但他如今已是丁枫的左膀右臂。

2012年,左天19岁。那时,他刚刚从老家陕西汉中来到北京,从公司前台做起。在他上班的第一天,就迎来了一位贵客。

「他穿短靴,夹着公文包,短头发,皮肤很白。」左天在回忆多年前的那个下午时,仿佛是在讲一件刚刚发生的事情,他当时虽然没有太多阅历,但隐约觉得这大概是位贵宾,变得略显拘谨的倒水招待。很快,他便从匆忙出来迎接的主管口中的声声「丁总」中,确认了他的判断。

这位「丁总」也就是后来成为他爱人的丁枫。

由于当天晚上的总结大会在晚上十点才结束,左天和丁枫住的恰巧很远并且方向相同,便在主管的张罗下二人同行。一路上,二人没说几句话。左天觉得在领导的车上不敢多言,而丁枫则是早已动了心,鼓足了一路的勇气,在左天下车前,要了他的联系方式。

在之后的几天里,他们逐渐熟络起来,并在一个月后确定了情侣关系。

对于刚入职的基层员工左天而言,与上司成为情侣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。为了避嫌,丁枫不仅无法给予他什么帮助,反而会给他带来压力。在接下来的两年里,为了堵住别人议论的嘴,左天只能付出更多的努力,让业绩名列前矛。在丁枫的引导和指点下,左天在来到北京的第三年里,事业突飞猛进。

所有人都觉得成为上司的伴侣会是一件「躺赢」的乐事,可只有左天知道丁枫事业失意时的苦闷、现金流紧张时的惶恐,以及转变赛道的从头再来。

在多年的陪伴里,丁枫把更多时间放在工作上,左天则逐渐成了丁枫的左膀右臂。用左天的话说,「这些年我们没吵过架。因为两个人工作一直很忙,一直在奋斗。」

03.另一场婚礼,属于自己

为了帮助丁枫更好的处理事业上所面临的压力,2019年3月,左天为丁枫介绍了一位同样有形婚需要的拉拉好友。简单见面后,左天很快就操办起婚礼的策划。

起初,左天一如既往的雷厉风行,可他越策划,心里越不是滋味。他发现,那些「彼此照顾」、「相伴终生」的誓言应该是他们二人向彼此承诺的。左天逐渐在心中萌生了一个想法,「在这场形婚之前,一定要有一场属于我们的婚礼。」

就这样,同年10月4日,属于丁枫与左天二人的婚礼在在西安郊区的一座开放式民宿中举行。

不能否认的是,有两个「新郎」参加的婚礼并不多见。即使是丁枫与左天二人,也在彩排环节有些害羞和紧张。婚礼前一天,他们在民宿中的草坪上开始彩排。由于就在不远处还有陌生的旅客在办理退房,周围又是亲密的好友,两人在排练中一直在笑场。

这个场地是开放的,他们的欢声笑语,引来了不远处路人的驻足。正在他们不断尝试克制笑场时,不远处传来一位30岁左右陌生女士的喊声,「你们真棒!支持你们!加油!」得到一位陌生人的祝福,让他们的心里暖极了。二人相视一笑,期待着第二天的婚礼。

10月4日上午,丁枫与左天的婚礼正式开始。与140余人参加的盛大「形婚」不同。这场属于他们自己的婚礼仅共30人参加,但却是他们最亲密的亲朋。

「本来还想留些唯美的照片呢,结果根本不是那么回事,」左天怎么也想不到的是,当典礼真正开始,他竟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。

当时播放完朋友祝福的短片后,主持人要求丁枫转过身去,等待左天入场。可左天连一步还没有迈出去,就已经止不住的流泪。当丁枫单膝跪地,说出「7年,我没过够。我想跟你走过接下来的7年、70年」时,左天更是哭成了泪人。

左天说,「典礼全程都在哭,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。」

「主持人说可以以爱人的名义亲吻他的时候,我面目狰狞,眼睛也闭着,嘴也变形了,完全绷不住了。」左天说,他本来想好的词全都忘了。虽然画面并不是他所想象的唯美,话也有些语无伦次,但是那种浓浓的真情实感却真真切切的打动了在场的所有人。

那天晚上,所有人都喝了很多酒。丁枫的发小胡金龙告诉淡蓝,「我们东北男人的确大男子主义,我一直以为他是压力大,想找个人倾诉一下,玩玩儿。但跑好几千公里来参加这场婚礼后我知道了,他们真的是爱。」

改变想法还有左天的亲表哥,在酒桌上,他搂着丁枫的肩说,「以前你去我家我都把你当小天朋友,但从今天起,我把你当家人。」

丁枫告诉淡蓝,他不在乎结婚证,他只想通过这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婚礼,给彼此一个「名正言顺」。

相比形婚婚礼的程式化,在自己的婚礼上,快乐与幸福溢于言表。

04.双面人生:活出自己,还是活成别人想要的样子

「如果一个孩子一直不成家,对于父母就是负担。」丁枫告诉淡蓝,那场形婚的全部目的,就是给父母一个交代。这也是为什么婚礼日期选在了母亲生日的那一天。

在那场形式婚姻的婚礼上,在场的四位新人父母中,有三位都知道这场婚礼是一场「骗局」,但他们却都「乐在其中」。

实际上,丁枫的母亲早在几年前就已经知道他一直与左天相处,无论他们怎样朝夕相处,怎样同舟共济,在母亲的眼中,「觉得就是玩一玩,无论怎样,还是要结婚的,还是要生孩子的。」

新娘的父母更是早就知道事情的原委,只不过他们也在演戏给亲戚们看罢了。

「你能看出来,他们是完成心愿了,他们是真的开心,」丁枫说,虽然几位父母们对这场婚礼的真实情况都心知肚明,但他们一直在笑,始终沉浸于幸福之中。

「父母的幸福,就是不让别人觉得你们家孩子有毛病,」丁枫坦言,其实父母也在想,别让他们太难做,当别人问「孩子结婚了吗」,他们也要有得交代。

相比家人和亲戚,对于丁枫而言,形式婚姻的目的,更多在于给更广泛的「社会压力」一个交代。

丁枫时常需要与合作伙伴建立私人关系。但在酒桌上、饭局上,除了工作内容,总是免不了被问「你是钻石王老五啊,怎么还不结婚?」虽是一句半开玩笑的话,丁枫也熟练于引开话题。但这份「关心」与其背后的观念,却始终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胸口。

因此,他选择形婚,试图通过一场表演,给所有人一个交代,让所有人看到他们想看到的。

对于同志群体而言,如果选择忠于自己,勇敢出柜,常常会被扣上「自私」、「不孝」的帽子,还会让家人受到旁人的中伤,丁枫说,「同性恋也都是普通人,很多人是顶不住这种压力的。」

被迫走进异性婚姻,生孩子,闹离婚,事情败露,闹的家庭、工作单位人尽皆知,丁枫说,「这样的循环我看了一桩又一桩,最终还是要面对现实,活出自我。」

丁枫苦笑了一声说,「我们都活成了一个双面人,既要活出自己,又要活成社会想要的样子。」🌈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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