重庆爱情故事

重新开始

重庆不仅是雾都,还是座雨量充沛的城市,晚间的雨尤甚,也就有了“巴山夜雨”的说法。重庆春秋短,冬夏很长。春要用连天大雨来维持个性,从立春一直下到谷雨。夏天不下雨时,大多是起雾的,雾也是水雾;谁要是在那样的季节里失了恋,简直要死在那阴郁里。

傍晚时阴郁最盛,整座城市拥堵、焦虑、潮湿;街边火锅店门前的灯泡下,密集地绕满了潮热的飞虫;店玻璃外挂着雨水,里面全是雾气;路过的人踩上翘起的人行道地砖,溅出肮脏的泥水,鞋跟和裤脚便遭了秧。店内窗口位置略胖的男人从里面擦了擦雾气,看向那些裤脚,顺便将一大片毛肚塞进嘴里,嘴角四周立刻沾满了还挂着蒜泥的香油。

重庆有很多那样的小馆子,生长在城市的缝隙里,越是旧乱难寻,越是让本地人趋之若鹜。大多得通过店门口排队的人群来判断方位。严安就是在这样一家充满辛辣气息的半地下火锅店遇见了吴宇宁。

吴宇宁是那种讨喜的长相,个头不算太高,肌肉恰到好处,皮肤是很健康的颜色。吴宇宁的老家在10元人民币的背面,一个盛产橙柚的渝东小城奉节。毕业后,他在当地的一家事业单位干了3年;大概是收入有限、发展局限、理想受限;加上同期毕业干了销售的同学多数都开上了不错的车,蹉跎加上刺激,他便毅然辞了职。人在迷茫时总会寄望于新环境,于是在经历了一个月的颓废纠结后,他来到了重庆。

“重新开始“这个词,何时都让人振奋。

遇见严安的那天,吴宇宁刚找到新工作,在一家互联网媒体做活动策划;做酒店销售的大学同学张浩约了给他庆祝,一起来的还有张浩的几个同事,其中便有严安。

狭窄的店内只有不到十张台子,如果没有提前定位,等位的时间得按小时计。店门口摆满了矮短的塑料凳子,他俩几乎同时坐下,凳腿随着重力碾碎地上的瓜子壳,那声音听得人心旷神怡。两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就这样默契地抬头一笑化解尴尬。

简单介绍后,张浩和几个同事开始分析老板的更年期症状走势,吴宇宁插不上话。这时严安侧过身,很自然地朝他递出一个话题:“你健身?”吴宇宁有些沉默和被动,很少与初次见面的朋友熟络。好在严安是健谈的。健身、电影、工作、主城让人抓狂的交通、郊区新开的农家乐,聊得天南海北。

等轮到他们的号时,两人已经互留了微信。

牙祭会

再见面是一个周末的牙祭会。

重庆人喜吃,满街飘香的老火锅、轻轨站下的小面馆、家家户户的回锅肉。重庆人也会吃,吃的还闹热;九龙坡夜市的皮皮虾,从头上拽出虾线,顺着竹节的身子剥开两层,轻轻一拉便是条完整的虾肉;沙坪坝的酸辣粉,拌匀之前撸进去整串的炸郡肝,吃起来定要发出吸溜的声响;火锅沸腾时已经浮起来的新鲜鸭血,筷子夹不起才是过关的。大声划拳的酒肉喧嚣、菜肉下锅瞬间的火苗,万能的耙芋儿……大街小巷遍布着好吃的馆子。就算是随便寻常的一户人家里,二舅、老汉儿、姨嬢,都可能是不得了的大厨。

牙祭会在重庆并不新鲜。三五好友相聚周末,每人做一道菜,由大家评出当晚的最佳和最差。最差的那个负责下一次牙祭会的组织。

这次地点是上次的最差——张浩家中。吴宇宁是牙祭会的新成员,第一次参加,因此得以免赛;严安因为得到了上周最佳,本周也乐得清闲。大家都在厨房忙碌,二人便坐在客厅,准备着饭后要吃的水果。

吴宇宁去时带了应季的山竹,严安最爱山竹。

“山竹现在正是季节,最甜的时候,前些年在罗勇府吃到时真是惊艳。年初的时候公司发了你们奉节的脐橙,也甜得很。” 严安一边剥着山竹一边问道;“最近去哪儿玩了吗?”

“光忙着安顿了,这会儿正计划呢。”吴宇宁递给他纸巾说。

“现在住哪儿呢?”严安又问。

“住南坪,我上班的地方在烟雨路,不远。”吴宇宁回答得一丝不苟。

牙祭会一如既往地其乐融融;张浩凭借他的烧鸡公继续当选了本周最差。最佳则被一个重庆妹子摘得。

重庆妹子是个律师,她所在的事务所和严安的酒店有合作;一来二去的公事交集,竟也跟严安他们成了私交好友。妹子不算高,却腿长肤白,身材比例好得有些过分;不管穿什么,看起来都像是站在百货公司橱窗里打着灯光的模特。

只是人不可貌相,她说起话来嗓门大语速快,像杆架在高铁上的机关枪;开起黄腔能让一众大老爷们害臊;办起事来也是雷厉风行,效率极高,口头禅是“我们这些律政俏佳人”。去年有一位壮士娶了她,婚后的俏佳人脸上多了温存,说话缓慢了,风格也收敛了许多。奈何本性难改,席间唯二的两位单身男士,严安与吴宇宁顺理成章地成了她的调侃对象。

“女的看不对眼,男的也巴适。”重庆妹子将落下来的几根秀发往耳后捋了捋,“瞧我们严安,盘正条顺,上得了厅堂进得了卧室,带得出去又带得回来。”

严安早就习惯了重庆妹子的说话方式,已是见怪不怪,喝酒劝酒见招拆招。倒是一旁的吴宇宁因为酒意红了脸,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。

牙祭结束已经快十一点。重庆妹子热情地将严安和吴宇宁塞进了一台出租。旁边同事起哄说,他们这一南一北的怎么顺路。重庆妹子右手往腰上一叉,厉声道:“想顺路的,天南海北都顺。”

严安两人自不敢当面拂逆了妹子的脾气,嘱咐着司机往南开了去。

8月的重庆热得最盛;又赶上暑假,长江索道下的长队每天都得排上足足1公里;轻轨站的上下班高峰变得更加拥挤,千厮门大桥封了一半供游客通行。

这场突然到来的这场大雨解放了整座城市的闷热。

严安觉得有些闷,稍稍降下车窗,夜风带着水汽掠进车内,清清凉凉,好不舒爽。他正要开口,却听身边的人已打起了鼾。

那鼾声极富韵律。

严安咧嘴一笑。

我们耍朋友嘛

吴宇宁下班前才收到严安在洪崖洞碰面的信息,来不及换衣服,套上准备健身穿的背心风风火火打车奔了去。

出租停在洪崖洞上的沧白路,吴宇宁刚落脚,就瞧见严安站在街边朝自己挥手。

“怎么想着来这地方跟游客凑热闹?” 吴宇宁望着乌泱泱的人群有些犯怵。其实他还有个疑问,张浩他们怎么没来。不过这问题他没问出口,严安也没解释。

下行的电梯前堆满了人,没个十趟八趟,两人是别想挤进去的。楼道里同样人满为患,通风不佳,各层餐馆的油烟不停地往游人身上加味。在经过了毛血旺、辣子鸡、臭豆腐等的熏陶后,两人终于到了一层。

“我给你拍张照。“严安说。吴宇宁愣了一下,想起自己在某次饭局上随口说自己快十年没去过洪崖洞,现在火得不行,怎么着也得去拍照打个卡。

咔嚓一声,严安的手机里有了一张吴宇宁的照片。照片中的人露着圆鼓鼓的结实胳膊,眼神坚定又清爽,但好像笑起来有点傻。

晚饭没在洪崖洞解决。稍作闲逛后,严安七拐八拐地将吴宇宁带到一处没名没牌的烧烤摊。摊主是一位宽大的胖姐,烟熏火燎的营生在她脸上留下不少痕迹,在火光的映衬下却也让人动容。

烧烤加啤酒,最后来碗冰粉解解腻,吃得两人大呼过瘾。

回家路上,路灯灯光被小叶榕掩映得不太明亮,严安被一个黑影撞个正着。黑影没有停留,携着一股酒气跌跌撞撞继续往前走。吴宇宁想要上前理论,却被严安一把攥住。

黑影这会已经走进灯光的范围。他光着膀子,右手握着手机贴在脸上,扯着嗓门大声说:“正南齐北地(正经地),我喜欢你得很,龟儿子骗你,我们耍朋友嘛。”

听到这话的两人同时笑了起来。

不远处嘉陵江沿岸的灯火有些朦胧,眼前人的面容也有些不真实。

攥着的手顺着手腕滑到了指间。谁也没有松开。🌈


相关推荐


comments powered by Disqus